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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杨荔钠:《春潮》是几代人情感和命运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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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5.17爱奇艺上线
原生家庭中不可避免的边界战争
是否戳中了你心底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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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杨荔钠,映后交流
观看郝蕾、金燕玲教科书式演绎
同频感受永恒的代际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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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 124分钟 | 2019 | 汉语
导演 /编剧|杨荔钠
主演|郝蕾/金燕玲/曲隽希/李文波/黄尚禾
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大陆
观看渠道:爱奇艺独播 付费观看
观影链接:https://iqiyi.cn/fhpxm
深焦 X 杨荔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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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杨荔钠编剧:杨荔钠主演:郝蕾/金燕玲/曲隽希类型:剧情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大陆语言:汉语普通话上映日期:2019-06-18(上海电影节)片长:124分钟
作者 totoro
嗜睡肥宅
微博:兜兜里有糖的倒霉熊
作者 irene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
这是电影《春潮》海报上的一句宣传语,精准地道出了影片的内核。《春潮》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就备受瞩目,成熟的制作班底、容易引起观众共鸣的故事都让它足够亮眼。在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单元并斩获了最佳摄影奖之后,它一路向西来到西宁与观众见面。
《春潮》由著名演员郝蕾、金燕玲主演,讲述了祖孙三代女性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隐忍、纠缠、崩塌的故事。在这个家庭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这在一定程度上给这部影片贴上了所谓“女性主义”的标签。金燕玲所饰演的姥姥纪明岚对外释放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善意,将尖酸和刻薄都留给了家里;相似地,郝蕾所饰演的女儿郭建波对外释放了她所有的表达欲,对内却只剩下沉默。用无声对抗麦芒,最后只剩下沟通的失效。而处在夹缝中的小孙女郭婉婷被迫成为润滑剂,用插科打诨填补母亲和姥姥之间的沟壑,以让生活继续下去,但对于朋友普通家庭中所流露出的温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羡慕。无论是纪明岚还是郭建波对外的社会身份都可以称作是成功的,然而对内她们的家庭身份(作为母亲)都是失败的。
母亲的失职如同一个闭环让她们也不懂得如何与最亲密的人共处,她们都是第一次做母亲,因此她们都不可避免地有着自己母亲的影子。在这种失败背后,有着生活的烙印和历史的烙印。这种烙印是不可逆的。
春潮,2019
值得称道的是影片以一种反戏剧高潮的方式展现,母女之间从未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激烈的争吵。而这样的表现加重了代际之间的疏离感和无力感。郭建波永远逃避着和母亲的正面冲突,她总是无声地释放着自己内心的火焰,以示对母亲的反抗,与之同时,她也最懂得这些方式才是最能刺痛母亲的方式。有问题的原生家庭就如同一道你看不到的阴影,你试图摆脱,却依然被缚。最后涌起的春潮究竟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对抗?这个意象的空间正如影片最终无解的答案。“我们花一辈子的时间等待父母给我们道歉,他们花一辈子的时间等我们说谢谢,而我们都得不到想要的。”这是不少中国式家庭的常态,而导演试图用这个具有一定普世性的故事带给观众一些反思和一些改变。
这次采访与《春潮》导演杨荔钠的采访确定得很匆忙,凌晨一点与制片人确认了采访时间,我们忐忑地确认了采访提纲,在采访之时却发现这样的问题式提纲在杨荔钠导演和金燕玲老师的真挚面前统统无用,和她们的聊天很是愉快,她们毫不避讳地倾诉着她们的创作过程、她们的想法、她们的坚持以及她们自己。
这次采访不仅与电影有关,更与女性有关,与人有关。

这个时代才关心女性题材,我觉得是一件特别逗的事情。
我认为这真的是一件特别逗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才开始关注女性题材,它居然成了一个流行事态了。因为有METOO,所以我们才关心性侵。我不能说这不好,但真的有点迟。因为在中国甚至是在亚洲,男权社会这么多年,性侵案可不是这一天两天才出现的,不该是因为欧洲、因为美国有了这样的事件,我们才开始找我们自己的问题,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来的晚总比没有来好。我还是觉得,包括整个社会的层面,包括我们女性自己,应该时刻关注我们自身生命的一个形态,而不是在一个大形势下或是一个龙卷风式的形势下,我们才开始说我们拍的是女性电影,我们一直是在以女性的身份在做男女之间的平衡,它不是偶然的。当我听到别人说我是女性导演,我拍的是女性电影,我会说——我早都是,只是你们现在才看到而已。
这部电影我们做得很及时:第一是从来没有一部同类题材电影,像这样从头到尾、很充分地、以一种贯穿到底的方式来讲述一个母女祖孙三代的故事。可以说这种原生的家庭关系其实在欧美、乃至在全世界它都是一个议题了,它不仅仅在中国发生。但是在中国,现在这种题材的出现,我觉得是个时机,因为同类题材还是很少,比如说前阵子的《柔情史》也是讲母女关系的,但是它和《春潮》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容量。当你回头看中国社会本身,为什么姥姥受苦那么多?为什么女儿她在夹缝中生存?为什么小孙女她有她的尴尬?这其实是我们面对整个中国社会背景的一个缩影。
春潮,2019
虽然说这几年艺术电影的环境稍微好一些,但是还是有风险的。其实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的成本会不会回来,但是我觉得制片人能够在这样一个时机,投资这样一个影片,我还是很感激的。他们在有一些商业回馈之后,能把这个钱用在艺术电影上,给艺术电影支持,我认为这个是挺宝贵的。
大家在电影界互相扶持、相互给予一个可能性,这很难得,所以我们的团队特别值得骄傲。《春潮》是我在国内公映的第一部电影,之前的我也不在乎要不要公映,但这一部既然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这也是一种责任。我觉得大家对作品的付出都是一样的。我一点都不认为纪录片比剧情片更容易,那些作者他们付出的时间精力,才是真正的勇气,是特别值得尊重的。
导演杨荔钠
我自己是做是演员出身,在我自己的戏剧生涯里我做的是有限的,但是我希望在我的电影里面,我能够让更多的女演员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演员,对我来说她们太有魅力了。像是郝蕾、金燕玲,我认为都是最好的年华,她们之前固然也好,但在我看来现在更好。这个时期的她们遇到好的角色、遇到对的剧本,这个我认为是中国整个电影生态、整个电影环境应该给她们的一个土壤。
现在很多上了年纪的女演员遇到好的角色好的剧本太难了。这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亚洲文化,以及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审美,包括自古以来的那种审视,而这种审视只存在于亚洲,这就是一种不平等。它对年轻女孩的一种“赏识”,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偏见,甚至是一种物化,这是根深蒂固的,我认为这是女性的一种悲哀。但作为一个女导演,作为一个演员出身的电影创作者,我真的有使命感、有责任感,我一定要为这些女演员多写戏。所以在我的电影里面,男性都是缺席的,甚至都是阳痿的,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这样也许会让一些男性不高兴,但没关系,因为我写女人的故事都写不过来呢。
中国不是缺少好演员,是缺少为好演员提供的土壤。
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的这三个演员太好了。
之前一直都是在采访导演,但导演的那点小境界小心思其实都阐述的差不多了。你看,包括金姐(金燕玲),包括小女孩,过两天我们的小女孩(孙女郭婉婷饰演者曲隽希)会到西宁,她们都很棒,她们的声音是值得被听到的。
演员金燕玲
在我们来FIRST之前,郝蕾说我们来西宁有点欺负小朋友,因为如果按年龄划分,《春潮》是最老的一个团队。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挺好的,因为年轻人是有活力的,未来的电影世界肯定也都是以年轻人为主导的一个天地,电影本身是没有界限的,跟年轻人对话也挺好。
金姐身上有特别宝贵的东西,包括郝蕾我们三个都有个共性,我们都是特别率真,性格上也比较坦荡。无论是在创作还是聊天的时候,大家都是没有什么顾虑的。从影像风格上,相信你们也能看出这种统一,大家的气息和味道是一样的。所以在这部作品给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尤其是金姐做了很多功课。我当时是在上海见到她们的。
我们有一个制片人叫程青松,他有个金扫帚奖,那天我是作为嘉宾坐在台下,郝蕾也是作为嘉宾给金姐颁奖。我在那封信里写到她们颁奖的过程,那个过程挺感人的。金姐对我来说最动人的是,她拿了很多奖了,但对于这样一个奖项,她依然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去接过这个奖杯。我看着她们两个人,我想这不就是《春潮》的两个女主角吗?这就是缘分。如果那天我不在现场,那天我是来当替补嘉宾的,如果当时我不来,我真的就会错过她们两个人。当我认定她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替代了。有的时候,我对演员是这样,比如说接下来我为金姐量身定做了一部戏,如果金姐不演,那我这个剧本就不要了,我就是为她而写,我就是为她而做,这个角色就非她莫属,别人无可替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导演。
春潮,2019
程青松后来也成为这部影片的制片之一,郝蕾和金姐也是他的朋友,我们是一起去上海见的金姐。在上海和金姐见面的时候,她唯一的顾虑就是口音和没有在大陆生活过的经历。姥姥这个角色有一些背后的背景,她来自一个特殊的年代。但我当时就很果断地说,观众会忽略你的口音,专注于你的表演。可能有的人会觉得是个问题,但我觉得大部分观众不会,因为她太像了。她刚来到现场的时候,她穿上服装,给她配上群演,让她在那种环境里面,她一上去立马就魂附体。金姐对于角色的自信在第一场戏的时候就已经建立起来了,那一刻她真的是一个共产党员。在她那一代人的理解上她就认为国家给予我了特别好的生活,我要回馈祖国。她真的是优秀的共产党员的一个标准,是一个好公民的标准,她的价值观就是这样的,所以金姐那场表演得特别好,那场表演我觉得金姐是很感动,无论是从演员本身、还是从金姐自身,当她看到那些群众演员的时候,情绪立马就融入进去了。
有的时候她会演一场戏,我觉得她是没演好,当时没有感觉。她就会说导演很抱歉,说我今天不行,但我明天一定会准备好再来一次。我会带着一种特别尊重的心情来看待她,无论是作为同仁还是作为我的演员,我内心是尊重这样的演员的。她同样会反馈给我,让我不敢怠慢自己的工作,让我加倍小心我应该怎样能做好我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
春潮,2019
当我定姥姥这个演员的时候,郝蕾也是一口咬定觉得对方一定得是金姐,之后她在合约里边也说,一定得是金姐,才会签这个合约。大家都有特别合适的契机,我知道所有的电影可能都是要有一个契机度完成的,但是《春潮》是超契机的。我一直把我所有的电影都叫做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可不是你有一定的契机度就会生出来的,这个契机一定得是完美的、没有瑕疵的,在这部电影里面我认为是做到了。
小女孩也是很可爱,但是我减掉了特别多她更可爱的戏,我的篇幅里容不了那么多。你知道吗?小女孩只要一出现,观众从头笑到尾,我想我要是不把她的戏份删掉的话,她就成了女主角了。所以还是有取舍的,还要删的。有一场戏她跟姥姥说,“我以后要是有钱的话,长大以后你就不用在这破木扶踏楼了,我给你都换成琉璃玛瑙”。她的很多台词我都写得特别厉害,因为在其他人身上我没有办法施展这种幽默感,于是在她身上就给全部用尽了。好多场戏删得特别可惜,这没办法。她其实就是影片的一个调色剂了。在此之前她其实演了很多商业片,商业片不像艺术片这样,你需要拿出真诚度。我觉得她的经验还是少,金姐也没少帮她,包括郝蕾在现场也会台词上纠正她,这个小女孩我认为她的适应能力还是快的。当时我们在现场的时候,还找了一个别的女孩子,也是我选的,但那个女孩试戏试了两天以后发现她太慢。等于现在这个女孩是我临时找的,后来也果断地用她换掉了另一个女孩,结果她真的还不错。
演员曲隽希
黄尚禾(饰演台湾盲人推拿师)也是这样的,我在英国参加一个电影节看到他演的《醉·生梦死》,他也来看我的片子,然后我看到他,我心说,“这就是我的盲人”。很多角色就是一见钟情。我就跟他约了档期,他也就如期而至。
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的演员太好了,她们没有差的,在我心里她们都各有各的好,这个对我来说是最过瘾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演员,我真的觉得我的剧本、我的导演工作我做得好,那是我应该做的,我做得不好,那我下次会有再有进步。但是演员他们真的呈现了最好的一个样子,给《春潮》贡献了他们最好的表演,这个是我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谢谢金姐,谢谢郝蕾,我爱你们!
春潮,2019
有的时候你就会想,到底是谁在等待谁?
郝蕾是通化人,我和小女孩都是长春人,等于我回到自己家乡折腾了一下。你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拍摄一部电影,就像是你从血液里出来的一部作品。为什么我会说它像个小孩一样,有时候我真的会通过一部电影,把自己梳理了一遍。你人生当中挤压的一些暗流、挤压的一些物质,你平时挥发不出的东西,都可以通过电影释放出去。之前的《春梦》也是如此。有的时候导演、作者跟电影可能是平行的,你有表达欲,然后电影就会呈现你要的东西。但是对我而言,电影在很多时候,是能帮助我治愈身体或者心灵的那一部分的媒介。
这个城市是一个原生的城市,就像原生家庭一样,它注定就会在那里发生。如同一朵花,它在一个土壤里面,它就只能在这个地方生根,比如说如果来到西宁,它肯定不会是这样的。这是在我大姨的房间里拍摄的,我是在那个房间里长大的。我曾在那封信里写道马桶盖都会记得我的体温。其实姥姥是我大姨和我妈的综合体,所以我到现在都不太敢请她俩看这片子,她们真的会看到她们自己,但是我很怀疑就算她们看到了自己,她们也不会觉得那是她们自己。
我之前拍纪录片也是这样,我不会隔着千山万水去找一个题材,然后我会发现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他的故事太神奇了,这个人物太难找了,我就飞过去,不是的。我的一个特点就是在我周围,在我目光能触及到的地方,我去找寻我的拍摄对象。像《老头》的拍摄对象就是我的邻居,我每天都会路过他们。有一天,我看到太阳底下坐着一群黑黑的老头,好美啊。那个时候我没有摄像机,那个年代是没有什么摄像机的,但我觉得他们那么美,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
老头,1999
拍着拍着你就发现何止是美,它最后拍出的是生老病死,是人最终走向生命最后的历程。我拍《老安》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当时就住在天坛,没事去散步,看到一群在广场上跳舞的老头。有一天他们跳舞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小曲特别风骚,特别市井世俗,但是我就是被这种世俗打动了。然后我就见到一个老头,老头说起来一起跳个舞,我说好,到这以后他就成了我电影里的情人了。再比如说我还拍了一个20多年的讲孤儿院的影片,也是纪录片。他们住在青岛,因为我的母亲住在青岛,有一天我去做学生作业,就走进了一个福利院,看到一个独臂少年在那打水漂,我就觉得特别伤感。
老安,2008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现在的这种判断力说我要拍一个片子,完全没有这种感知力。当时我就是被那幅场景,被少年的背影打动,然后我们就这样认识。结果一下子我把他们拍大了,他们把我拍老了,有的时候你就会想,到底是谁在等待谁?到底缘分是怎么来的,我相信这些都是注定好的,一定不是说我今天我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不是这样的,就像你在生命中遇到你的情人丈夫一样,然后你们分分合合,他早都在那个地方等着你,你只是你没有走到那个时候,因为他其实早就在了。
《春潮》也是如此,比如说崔英子说我不信佛,我认不出那么多佛的名字,这也是我小时候的生命经验。包括小女孩台词很多都是我女儿的,我女儿是野养的,她是以那种不按规矩出牌的方式长大的。踩着钢琴的那场戏是我女儿日常生活中做过的事情。她真的不是玩,这就是她的出口,是她的一种发泄。从纪录片到剧情片,我的所有的作品,剧情片尤其是这样,一定是我生命血液里流淌出来的东西,我才会把它做成电影。纪录片,你可以说它还有它的偶然性,但是我觉得剧情片,我会做我跟我生命有关的,或者是我观察到的那些最直接的、最触动的、或者是最有痛感的东西,它会成为我下一个创作的一个母题。
春潮,2019
《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因为我当时听这首歌的时候,是李谷一的版本,歌声情群激昂。当时我听这首歌听得很入迷。所以这也是我的特点,对我来说,一首歌或者是一个演员、一个场景,它都能成为我延伸一个剧本的可能。我肯定不会先去设想一个故事,我的创造脉络其实就是这样的充满着偶然性。包括我下一部作品之所以叫《春歌》,就是因为有一天我真的听到了一首歌,歌名就叫《春歌》。心说这不就是为金姐的那部电影量身定做的吗?它真的就来了,我真的就找到了。而且《春潮》我最早的时候还不是找半野喜弘做的音乐,那时我听到了秀场寡头的音乐,他们写了一首歌叫《先行者只是为了不悲伤》,那首歌我觉得也是《春潮》量身定做的,现在的版本里,在郭建波进门以后,她的男朋友躲在后面扑过来的音乐,就是秀场寡头的音乐小样,用在那里我觉得比半野喜弘做的音乐更适合。其实我觉得音乐的那种生命力、给我的那种创造力真的是扑面而来的,《我和我的祖国》对我来说虽然不能说是传承,但它串起了三代人共同的命运。《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我们每个人都太熟悉了,它就是对《春潮》三代人的一个最完美、最合理的一个解答,它是中国的歌,不是美国的歌。
同时,片中的自行车对我来说也是很有意义的,它作为一个道具来说,是我心里的一个标志。但这个意义我觉得可能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会更容易解读到,但是如果没被解读到我也不介意了,因为它对我来说真的太有意义了,那个意义是不言说的。妈妈带着自行车,骑给女儿看,载着女儿,我认为这在我心里其实也是个传承,是妈妈传给女人的故事、给小女儿的故事;它也是活的一个生命力,那个自行车是妈妈郭建波的一个秘密,是一个标志,否则她就不会重新买回来,它是有生命的。我觉得自行车是郭建波的过往,她曾经经历了什么,是郭建波身上的一个印记,也是郭建波那个角色在那个时代最隐秘的过往,要不她为什么还保留着,还把已经支离破碎了的自行车一直藏在箱子里。我觉得对郭建波来说是有意义的,对导演来说也是一个不能说的痛、不能说的秘密。
生活里肯定有喜乐,也有欢愉,但回头看都伤痕累累。
郭建波的那段独白,有一些观众会觉得很硬、很直白,我都是非常理解的。其实我给我到郭建波那个角色更多的都是动作,电影开始也是姥姥是锋芒毕露的,而郭建波这个角色是慢慢出现的,这段独白其实我是想能帮观众建立起对郭建波这个角色的理解的,独白虽然太文字感、太文青了。这样的母女关系对我来说其实是挺悲剧的,当然生活里边肯定有喜乐,也有欢愉,但是其实你回头看都伤痕累累。在《春潮》里,我甚至没有把那种希望放在人物上,而是放在那些自然界这样的一个生命的土壤里:玉埋在土壤里,在冬天开出鲜花。最后小女孩把佛给了崔英子,也是希望传递给崔英子这份美好和希望。就我个人而言,我是觉得这个东西它是你生活的烙印、是历史的烙印,是每个家庭、每个个体在社会当中所走过的足迹,这个东西是不可以被忽略的。它有它的意义。
春潮,2019
对于父亲这个角色,他一直都没出现过,但是我们对父亲的理解,包括对这个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角色在他们每个人记忆当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构想,其实会有各有各的理解了。这就有点像《罗生门》,每个观点都是真实的,只是你站的角度不一样。我们其实有一场戏现在也不见了:爸爸那个角色都画好妆了,当时母女在医院的时候,爸爸其实在门口,因为爸爸一直被提及而观众一直没有看到,郭建波大段独白的时候,应该有一场就是他们三个人团聚,爸爸在病房门口,拎着一个50-60年代破旧的手提行李。在郭建波的独白“其实在我心里爸爸是温柔的……我来月经的时候,是他给我的……”中,一家三个人重合,爸爸这个角色实了,但是他不说话。其实爸爸应该更像是一个意象,就像舞女、像之前所有的意象一样,三个人团聚,他在默默地注视着郭建波讲这段独白。其实郝蕾的独白里,原本还有一句台词是“其实我也会唱歌,但是你从来都不想听”,然后她就开始唱“我和我的祖国”,这其实她是唱给妈妈的歌。最后这段戏删掉了,电影里处处都是断手断脚的切肤之痛。
这种东西其实都是一种形态上的。好像姥姥很厉害很强势,但是她有特别弱的地方,她是被控制的,每个人都有被控制:郭建波在外面是自由主义者,在外面她可以很自我,回到家里她就像个小绵羊一样。家里的这个气氛,小女孩夹在中间,面临着两边的那种尴尬,她爱妈妈,但是她跟妈妈睡在一起都很难得,跟妈妈洗一次澡就觉得特别幸福。每个人其实都被生活紧紧地局限在那里,我们都不能做我们自己,这个是这部电影中人物的悲哀,情人那个角色也是如此。他就是一个抑郁症患者,我认为他跟郭建波之所以能相爱,就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理想主义的幻灭者,如果这个时代不是这样子,如果他们的生活经历不是这样,那我相信他们会唱很欢乐的歌,他们会用很欢快的音乐,但是你看他们所处的状态,你不能具体地说他是抑郁的,但他们是不开心的。每个人物都有自身的伤感,我是觉得老周也很悲剧,找了一个这么个女人(纪明岚),最后又无果。这些角色的命运都很悲剧。小女孩在学校里面就已经有了那种集体主义的思想,虽然没有像姥姥那般强烈,但你可以知道她的未来。她的出口是崔英子。每个人都被控制着,都被一个无形的网罩着,但是每个人又都在找寻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港湾。比如说郭建波的港湾,可能最后是推拿盲人;姥姥的港湾可以说是佛教,也可以说是老周,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姥姥跟小孙女的关系其实是很稳定的,姥姥的爱、所有的温情都给小孙女了。但是你说,她为什么就不能给别人?
春潮,2019
包括郭建波这个角色的尴尬,比如她报道的事件最终无果,但她还一直在追寻着这些。对社会公民,她是有责任感的,但是回到家里就不同了。她的那种忍让和退让,我不认为是消极的,她肯定不愿意矛盾更加激化,这样的状态或许才是平衡。所以大家都在一个环境里边,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拍家庭题材的一个原因,你不能说谁就绝对是对的,谁就一定是错的,谁就是好的,谁就是不好的,他们都有特别复杂的另一面。人的那种复杂性,有的时候我们做人的时候可能也很世故,但有的时候我们有自己不可逾越的那种坚持,总之我觉得从我的孩子(电影)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需要观众评判的一个标准了。
没有一部电影是完美的,每部电影都留有遗憾,《春潮》的遗憾就特别多了,它能保留今天的样子,其实我是觉得OK吧,但是它肯定不是最原始的样子。但是在我们这么一个不完美的情况下,观众还有接纳度,我只能说,真的谢谢了,我是幸运的。所以严格来说,我是挺幸运的导演,真的就是我遇到了一些好的主创,好的团队,在这部影片里面能把影片完成到这个程度,经历了千辛万苦,包括在制作的过程,到后期的审查,《春潮》能够呈现今天这个样子,一方面我是苦涩的,但一方面我也觉得很欣慰;观众还有这样的一个接纳度和包容度,很幸福。
主创团队在上海国际电影节
《春潮》和《春梦》本身应该是姊妹篇,我认为《春潮》更像一股生活的暗流,是人物情感的暗流,是我们几代人整个命运的暗流,有更广义的更开放的一个意义。第三部是我为金姐量身定做的《春歌》。或许《春潮》还有些诗意与幻想,但是《春歌》就没有。我现在就希望金姐赶快好起来,她赶紧身体康复,我再好好打磨剧本,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
编辑|三耳猫
深焦 X 《春潮》主演金燕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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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的主角是三个很“用力”生活着的女性:长斋礼佛却又深谙世俗之道的集体主义者姥姥纪明岚(金燕玲饰)、失意却不够世俗的理想主义的幻灭者妈妈郭建波(郝蕾饰)、古灵精怪的外孙女郭婉婷(曲隽希饰)三人构成的三代同堂。老工业城市长春旧楼的一户人家,精灵外孙女像连接姥姥和妈妈的脐带,缝合二者破碎母女情的一根针,穿针引线的缝补着一地鸡毛的家,串联“八字不合”的家人。
纪明岚是热情昂扬、受人爱戴的社区主任,同学会上能歌善舞、时刻处于话题中心的焦点人物,高唱一首红歌,就可以把大家带入彼此青春的情境之中。她从激情燃烧岁月里走来、是为祖国时刻准备着的革命一块砖。纪明岚和郭建波父亲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并在其中折损了全部青春与关于爱情的希冀。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离婚,所有的禁忌,她都做了。流言蜚语、批评侮辱,她都经历了。遭遇丈夫的背叛、女儿的不理解、挚友的不告而别,遭受爱情亲情友情三方情感打击。绝望时曾在佛门处寻得一丝慰藉,至此虔诚的信仰着,菩萨会带来福报,就像埋在花盆里受沁的千手观音,润养出一朵在冬日里盛开的鲜花(笔者注:《春潮》中金燕玲饰演的纪明岚劝说着姐妹朋友上山静养,不期然间调动起千禧年《一一》的观影经验,找不到人生意义的敏敏上山修行,仿佛近二十载年岁,寡言消极的中年敏敏已老,成为絮叨且蓄满正能量的纪明岚)。
勇于揭露“怒杀、暴力、性侵”社会现象的新闻工作者郭建波,是“社会的良心”,面对受访者她是温柔耐心的倾听者、正义的发言人;回到家里,面对母亲,她是拒绝沟通,选择“沉默的在场”或是“在场的缺席”,无以自语、无处安身。一如北方寒冬里《莎菲女士的日记》,郭建波曾在医院沉静的夜里倚窗喃喃自语,绵长冬日里被“四堵粉垩的墙”所束缚的莎菲,置换为在“家”的围城里无法喘息的郭建波。她的独白,像是散落在寒冬暗夜里的几页日记,失意、深沉、决然,道尽与母亲半生的纠缠、捆绑、撕扯。
姥姥纪明岚像一座火山,喷薄而出灼人的熔融物质;妈妈郭建波似一座冰山,宠辱不惊,散发着刺骨的寒。纪明岚的“以爱之名”,似乎永远无法止恨之殇。母女二人似乎互为彼此“脸上一道疤”,唯有死后,尚可成为彼此“心头一颗痣”。纪明岚是母亲河,载得住苦难、吞得下耻辱、经得住沧桑的逶迤而来;也暴虐的咆哮、嘶吼,吞噬着自己昔日曾用甘甜哺乳的生命。郭建波的双眸溢出春潮,绵密处至柔,微则无声;巨则汹涌,傲然不屈。
演员金燕玲
现在姥姥和妈妈两个人,都是互相看到对方的缺点,她们都忘了对方也曾给过自己的那些爱。“《春潮》是一股生活的暗流”,流入中国每一寸土地。夏日《春潮》来到西宁,遇见了新的观众,我和易帆便是其中两位。两次观影过后,我们幸运地采访到了杨荔钠导演,并在她的引荐下,电话连线金燕玲老师。作为采访者倾听者,更是学习者,聆听金燕玲老师动情地讲述自己与银幕角色纪明岚的故事,生活中与女儿的小事,和妈妈的那些往事。以下整理自金老师的自述:
演员金燕玲,遇见角色纪明岚
刚开始程青松给我看剧本的时候,看完之后我没有马上答应出演。剧本我很喜欢,角色我也很喜欢,但我最害怕的一个因素是台湾口音,作为演员,对于有发挥空间的角色我都有兴趣,但是我怕因为口音的缘故,我不像(长春)纪明岚,因为我没有经历过她成长生活的那个年代。如果没有建立信念感、硬去演,会很辛苦,观众一看觉得我不像的话,那么无论怎么演,也是白费力气。后来我们导演给我鼓励,投资方也给我鼓励,大家都给我鼓励,我觉得如果人家投资方都肯去冒这个险的话,我还有什么可怕呢?
《春潮》剧照
我们拍第一场戏是在社区的那场戏,前一天我还在生病,因为在香港我得了两次流感,连续九天发烧,但是我一直很期待这部戏,那时候长春也蛮冷的,零下十几度,我没有完全复原,稍微退烧后就去了长春。那个时候我咳嗽咳得很厉害,到了长春不习惯这里气候,这里的冬天在焚烧玉米秸秆,空气一直很不好,会有灰尘。但是我那个时候很兴奋,心情一直都很高昂的。
我记得第一天是去社区的时候,看到群众演员,我自己上妆穿了纪明岚的衣服之后,自然而然地就融入了角色。我觉得自己没有格格不入,就开始有信心了。我在人物个性上面会做足准备,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是我作为演员的任务,然后其他的我就会自然照着这个方向去走。那天我穿上那套纪明岚的西装,就自然觉得走路是这样走的。我记得廖庆松老师当时说,看我走路的那副德行,就很像纪明岚。
其实大陆有那么多优秀的演员,导演选角肯定会有自己的判断。我自己回看那天我去拿青年手册奖,郝蕾给我颁奖。我有看到他们拍的一些我和郝蕾坐在台下的照片,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其实真的蛮像母女俩的,那会儿我们两个都打扮得蛮漂亮的,完全不是戏里面那个样子,但是在现实中两个人就很像一对母女。
在此之前,我没有看过郝蕾的任何一部作品,但是我知道这个人,我也知道这个人是一个很会演戏的演员,所以对我来讲,我也期待一个这样子(与好演员共同出演)的作品,因为在香港、台湾,很少有人讲母女或者是女性的电影,讲女人的心声,讲女人的感觉,或是从女人的角度方面来拍的电影,很少很少。两岸三地的女性导演加在一起,相较男性导演的比例,还是很少,尤其是在香港。别说这种题材了,就是说稍微以女性为话题和主题的影片都很少。
这次影片来到FIRST,导演问我说有什么话想跟西宁的观众说,我觉得人家只要肯看,他们觉得我们哪里不够好,或者我们哪里可以更好,我都很兴奋的想要知道,观众的反馈与反应是怎么样,因为这是重点所在。
其实于我而言,本人去不去电影展这不是个问题,我自己也在生病的状态。但是我最期待的是在现场跟大家一起看电影,并且大家都不知道我的在场。因为我这个人,很容易哭。我自己看电影的时候,往往都会哭,所以会在电影院痛哭流涕。所以我很怕人家知道,我在现场看电影。但是我喜欢坐在现场跟观众一起看电影,我喜欢看见观众看电影的感觉,对于我们(演员对于角色)的表达和诠释,他们能够感受到多少,这也是我最期待的东西。
《春潮》剧照
非常开心有FIRST这样一个平台,因为电影需要很多年轻人参与。我觉得整体来讲,大家在演员身上放了太多的注意力(过度关注演员),对其他主创团队的关注不够。对我来讲,电影剧本与导演是并重的,这两者才是电影的灵魂。如果这个剧本写得好,那任何人来饰演这些角色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只是不同人来诠释会有不同的火花,所以最重要的绝对是剧本。当今不是所有做导演的人都可以自己去写剧本的。当一个导演拍的是别人写的剧本的时候,其实又隔了一层东西了。因为不同的人来看剧本的时候,你就会在其中加入进去自己的看法。剧本很重要,因为当你看到剧本的时候,你自然就已经被其中的东西感染得到。我觉得这个人物(角色)是这样,我就会演成这样子。其实我们到正式开拍之前,都没有去试戏,直到第一场戏,我们也才正式开始拍摄。我觉得这是电影可爱的地方,或者说这是让人兴奋的地方:不到正式开拍,永远无法想象,多方参与、多种化学反应发生的影像,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我就是这种演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演的,我只是对人物非常清楚。我觉得姥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在家里一定非常强势,不然她不可能跟郭建波会有那种冲突。但她对外则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所以说她其实不是一个全然蛮不讲理、专横、霸道的形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里,她就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到底是对外的她是真实的,还是对内的她是真实的,我觉得这是纪明岚这个人物有趣的地方。
所以大家不觉得我演姥姥这个角色会出戏,我就好开心。因为一开始导演找我饰演这个角色,其实我就会有顾虑:最害怕观众看完之后,会觉得台湾的金燕玲一点都不像大陆纪明岚!这是当时在接拍这部戏时最害怕的一件事情,不要变成我把这个电影破坏了。现在如果观众觉得我演得不出戏,那我就可以放下这个顾虑了。
《春潮》剧照
其实姥姥不是单一的个体,她看上去特别强势,其实大家可以从她的强势中看到一种悲哀、一种伤感,她是一代人的化身。推开一扇门窗,可能每个家里都住着一样的姥姥,住着一样的女儿,这是这部电影的一个动机,因为它具有普遍性,它不是个案。我希望大家看过《春潮》之后,如果都很清楚感觉到我们想讲的东西,看完之后自己真的会去反思自己作为女儿、或者作为母亲,与亲人之间的关系,能够稍微有所改变,大家关系能够变好一点的话,就很好了。不是要做多大改变,也不要说把自己改好,只要把自身坏的那些稍微收敛的话,就已经是一个进步。
妈妈纪明岚与女儿郭建波:当火山撞上冰山,可怜又可悲
在常人眼中,可能觉得姥姥纪明岚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人。我自己看这个人,会觉得她一个受伤的女人。在无形中,她也从未得到女儿的爱。女儿控诉得不到母亲的爱,同样的,女儿对于母亲,也没有给到相应的爱,大家都是受伤的人。大家都困在这个处境里,无法出逃。无人可解这个僵局,姥姥自己也不懂。姥姥要的爱就只能在孙女身上得到,也不想被任何人剥夺这份爱。《春潮》里的人物都是可悲的。
观众可能会用好人或坏人来形容定义角色,但其实在我眼中,这母女俩其实都是遭受一些不愉快的东西,然后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样一个关系,因为郭建波在某个层次上不认同她妈妈的做法,比较站在她的父亲那边,这个做法很刺痛她妈妈。
纪明岚在那个年代未婚怀孕,这要遭受多少非议?不管怎么样,她把郭建波生下来,又把她带大,这其中一定是付出很多努力的。为什么母女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差?尤其纪明岚在外面好像这么受欢迎,但回到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母女关系为什么会越来越撕裂、越来越累,因为虽然郭建波她说她是忍着妈妈,其实她不是,她是用另外一个方法刺激她妈妈。她其实很懂得如何去刺激她妈妈。所以我就觉得这两母女其实都是受伤的人,母亲在外面那么能干、那么受欢迎,她自己也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回到家里面,跟自己女儿的关系会那么差。郭建波在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在忍着一个很无理取闹的、很强权的妈妈,但是其实郭建波也很懂得如何用自己的方法去跟妈妈对抗。她有时候用了一种缓慢的方式还击,让人气得要死,所以妈妈就更生气。
《春潮》剧照
纪明岚不懂得如何与女儿相处,同样地,她也会有很多困惑:人与人之间为何那么不相融。比如说老同学,纪明岚也不明白,为什么同学情愿去死都不愿意来自己那边。她觉得彼此是这么好的朋友,我一定会照顾你的,为什么你情愿去死?这一点她是完全不能够理解,也不能够接受的。同时也很内疚,会去怀疑自己:我是哪里做的不对了,为什么她会这样子。在接触死亡的时候,一方面会想到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一方面觉得是不是自己强人所难:因为我为你好,不管我的方法怎么样,我都觉得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我就觉得我是对的。她不懂得接受人家,不懂得包容,你的想法是这样子,但是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这个也是姥姥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就处在一个这样的关系里,会越来越糟糕。
她跟郭建波如果完全没有感情的话,那么女儿也不会长得这么大。母女之间的关系已经伤害彼此,以至于表面相处上都没有那么温暖的感觉在了。所以姥姥的温暖都在孙女身上,在我看来,姥姥和妈妈,这两个都是受过苦的人,她们的经历,她们自己本身用她们的方法来生活。姥姥可能觉得宗教能够帮到自己,最后她发现可能宗教也没法帮到自己。为什么同学会这样不告而别?姥姥是真的不明白,大家都很失落。
郭建波觉得母亲这样子不对,但是她自己在某个程度上就一定做得很好吗?我们人就是这样子,我们会有麻烦有困难,夫妻之间、朋友之间,都会有问题,都是一样,两个不同的人不管你是什么关系,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看法的时候,你自己又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话,永远都会出现这个矛盾——就是在跟第三者的相处方面。
家教和家庭真的很重要,像《春潮》这样的家庭,大家不懂得怎么相处,大家都在一个很不开心的环境之下,人们都带着太多怨气,出去面对工作、面对外面的世界。背着太多负面情绪,用消极的方法去处理家事和公事,结果受伤害的就是你自己跟你周围的人。纪明岚和郭建波都是可悲的人物,因为她们不懂得该如何去跟自己最亲的人相处。姥姥不懂得如何与自己的女儿相处。女儿郭建波是用一个消极的方法,好像一直在忍耐着。所以母女之间的裂隙越来越深。
《春潮》剧照
在姥姥的角度上看,幸好自己还有小孙女,暂时看起来她还没被污染,她敢说敢做一直在沟通,而且还很幽默可爱。面对一个火山(姥姥)与一个冰山(妈妈),小孙女是家里的一束阳光。纪明岚和郭建波是没有未来的,姥姥老了,郭建波人到中年,小孙女还很青春,她是有未来的。中国式家庭里情感的传承是向下的,姥姥与孙女之间隔代亲,姥姥原本给自己女儿的爱,重新投注在外孙女身上。外孙女是家庭的希望,是一个拥有未来的孩子。姥姥的过去已成过去,妈妈的现在正在到来,孙女的未来尚可期待。一个孩子长大了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她一定会爱她的孩子多过于爱她的妈妈。中国家庭的爱会分担、会向下分流,原本向上给予妈妈的爱与关注逐渐变少,向下传递给自己孩子的会逐渐变多,外孙女的阳光,是汇入的姥姥与母亲的双份关爱,共同浇灌的花朵。
如果郭建波也会懂事一点,稍微平和些,不要用那种好像忍得很痛苦的消极方法与态度来面对姥姥,姥姥的态度或许也就不会是这样。现在这种家庭关系是双方的态度造成的。但是,姥姥有一种压迫性和强迫感:因为我很爱你,我对你很好,那你理所当然就应该接受。在这个世界,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能够好好的沟通,这个世界就真的会不一样。
纪明岚有句台词是“祖国养育了你,你就要听祖国的,总不能祖国养育了你,你又拿着祖国的钱骂祖国”。我是真心相信这句话的,因为没有一样东西都是完美的。刚开始姥姥一定是爱女儿的,可能不知何时,两者之间开始产生裂缝,开始有摩擦,开始裂痕越来越大。然后母亲就老了,她就会想我怎么可能会错,姥姥不会觉得自己错的,她真的为她们(女儿和外孙女)牺牲很多,她的确经历了很多,等她老了,到郭建波的那个年代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郭建波和纪明岚是不同时代的人,她未必能和姥姥感同身受,姥姥也不懂得怎么去跟她沟通。对于郭建波和她女儿,她可能口头上也说她很爱她女儿,但实际上她也没能尽到一个好母亲该尽的责任。她一方面需要她母亲来帮她照顾孩子,一方面她又不喜欢母亲教育孩子的那一套,她自己也很矛盾。人不就这个样子吗?自己走的路,你就要一直走下去。我也承认自己做得不好,但又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妈妈金燕玲与女儿的几件小事
在我小的时候,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们家也是一个环境很普通的家庭。爸爸一份薪水要养四个小孩。小的时候,我不懂、不理解为什么我的父母会因为我是老大,我的弟妹做了什么事情,第一个打的总是我。他们就觉得我应该是一个榜样,然后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会打我呢。后来我自己结了婚,有小孩了,当我的女儿第一次冒犯我、惹我生气的时候,那一刻我才了解到、才能感同身受为人父母的心情,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子(打我)。因为父母在那个年代家里很苦,他们出去赚钱,拿到薪水已经很辛苦了,当我们作为小孩子,去跟家长顶嘴的时候,虽然是一点很小的事情,他们都会很生气的。
为什么我第一次跟我女儿第一次出现这种(顶嘴冒犯的)情况,我能理解我父母,因为我为我女儿,牺牲自己所有的事业、所有的东西,远嫁英国。其实我结婚一年多以后,我已经知道我的婚姻是失败的,但是因为小孩子当初是我选择生的,我自己就要负责,所以我就一直继续留在我的婚姻关系之中。等到我女儿大学毕业了,我再回过头来想我自己的处境,因为这是我应该要负的责任。那时我的女儿7岁,跟我顶嘴,我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我会觉得为了你,我牺牲这么多,你居然还要跟我顶嘴。其实就是顶嘴这么一个小事,触发的生气。
教育自己的孩子,是想要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还是你在一旁照顾她,让她自由成长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我的答案是后者。我女儿经常问我意见,我说“可以给你意见,但是我不需要你完全听我的”,但我也跟她讲,“既然你问人家意见,人家就可以发表意见,最后你消化双方的意见,思考之后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去做这个决定,对不对?”有时候如果你问人家意见,你又要去跟人家争论半天,那你为什么要问呢?
我自己的小孩是我自己带大的,那时她15岁,因为她爸爸出轨,我不得已离婚回到香港,我跟我女儿的关系很亲近,我很怕我自己变成一个强势的母亲,因为我对外也是一个强势的人,但是我从来不会觉得我讲的话你(女儿)就一定要听,但是有一个道理,我觉得你一定要理解,今天我是养你的人,或者你今天到公司去上班了,老板说的话你肯定要听,不然有本事你就不要去打这份工,你不要打工的时候也跟人家对抗。你在学校要尊师重教、听老师的话。如果你自己做老板,你自己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决定,你有能力去决定这个事情,那你可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你不要无谓地去制造一些冲突出来。但同时,很多事情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看法,你不要因为是我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虽然我是这样讲,但我不会去强迫你。我们不能去强迫任何人,不管是小孩,还是妈妈,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可能去改造一个人,我们不能把这个人变成你心目中想要的样子。
女儿金燕玲与妈妈:迟到的“对不起”与“我爱你”
我妈妈很疼我,我年轻的时候出来唱歌,常常很晚才能回家。有一天中午,我妈妈给我炖了鸡腿汤,当时我还没有睡醒,但我妈妈就非要把鸡汤拿给我,我当时就很烦躁,我就回答一句,‘你就摆在那边,待会儿等我醒了自然就会喝了’,当时我不觉得我自己做得不对,但是我自己今天成为一个母亲之后,我妈妈已经去世很久了,我自己常常回想这件事,我就很后悔。因为你可能在那个时候没有去跟妈妈解释,“妈妈,谢谢你。你可不可以等我睡醒一点,我再来喝好吗”,这样(平和的)好好的跟她讲。当时因为我自己没有睡醒,没有这样回答。直到我妈妈去世的那天,我都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的去跟我妈妈说一声‘我爱你’或者是‘我做的不好,有什么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不是有心的,只是因为我还没睡醒’,我从来没有去做这些事情。
所以到今天,我本人已经65岁了,不管是朋友也好,其他什么也好,我都很愿意把我心里面的感觉马上表达出来,对他们说“谢谢你”。我现在会跟别人讲,‘我爱你’,我跟导演也常说‘我爱你’。现在的我就会这样,会很把我的感情不怕肉麻的表现出来。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想在我死的那天,要让任何人对我好的人知道,让他们都知道(我爱他们)。我们人跟人之间如果都能够有这种反省,反思自己不该做的、做的不好的东西,然后勇于去跟人家道歉,或者是告诉他们你爱他们,谢谢他们,这个世界就很不一样。
编辑|黑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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