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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

阿蛮是家里的幺女,爹娘生了三个哥哥,隔了十来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尽管享受着全家人如珠如宝的疼爱,阿蛮还是觉得孤独,因为在阿爹阿娘和哥哥们眼里,她永远是一个小孩子。阿蛮眼里一等一的大事——哪家的糖人更好吃,哪个庄园的花儿更好看,蝶儿更容易扑,在他们看来都是小孩家的玩意儿,虽然有时候也会纵着她去玩,但阿蛮分明能从他们的笑意里读出大大的“无聊”二字。
直到遇见他,阿蛮孤寂无聊的日子正式被鸡飞狗跳所取代。他带她一起捉蛐蛐,认真的和她争论谁的蛐蛐个头更大,一言不合就满院子追着打闹,最后都以阿蛮胜利告终。他帮着她把墨汁洒满在夫子的坐垫,俩人看夫子站不敢站坐不好坐的囧样憋笑不已,结果他忍不住大笑出声被夫子罚个结实。他们一起去摘庄园里春天的梅子,夏天的桃子,秋天的橘子,冬天的枣子。他会仗着个子高灵活会爬树抢先摘到更甜的果子,当着她的面把果子塞进口里,还要伸长了舌头舔干净嘴边的汁水,在阿蛮气得哇哇乱叫眼角泛红的时候,他又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更大更甜的哄她开心。
阿爹阿娘说他是门房的儿子,他的职责是要保护阿蛮的,但阿蛮看来,他就是他,是阿蛮唯一的玩伴,她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开心的,生气的,热闹的,冷漠的,都让阿蛮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人懂她的。他有一个病弱的母亲,所以他总有一些时间是不能陪伴阿蛮的。阿蛮也试着去了解他的生活,在他挑水的时候狗腿似的帮他拎桶想减轻他的负担,在他烧饭的时候包揽添柴加火的重任,但他似乎不喜欢阿蛮的帮忙,总想办法把她赶走,话赶话的时候还会责备阿蛮尽添乱。阿蛮很生气,发誓再也不理他了,可看到厨房里做好的糕点又会想着他有没有尝过,他为什么还不来道歉。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阿蛮长到了十四岁。
十四岁生日是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日子,十四岁生日一过,就代表她可以嫁人了。阿蛮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十四岁生日这天,阿娘领着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到阿蛮面前说这是她的表哥。阿娘交代说表哥第一次来,让阿蛮带着去逛一逛。阿蛮想着正好可以带上他一起,就招呼表哥出了门。带着表哥绕着平常跟他喜欢逛的地方转了两圈,也没发现他的踪影,阿蛮有点别扭了,他难道忘记自己的生日了吗?带着这点小别扭阿蛮也不想满大街乱逛了,就拉着表哥走进了一家首饰店,心不在焉的挑挑选选准备打发完时间回去跟阿娘交差。柜台拐角,一面硕大琉璃镜吸引了阿蛮的目光,阿蛮挤眉弄眼的对着镜子扮着鬼脸,自己把自己逗得开心起来,想着下次一定要带他来见识见识。这时候表哥拿着一支很漂亮的簪子过来在她头上比了比,阿蛮把头凑过去让表哥把簪子簪上,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看到了镜子里他的快步离去的背影。阿蛮连忙追出去,却没能追上他,有一瞬间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后面整一天,阿蛮都没有见到他。阿蛮回到自己的院子,习惯性的坐上他为她搭的秋千,看着漫天的红霞,只觉得生气和疲惫,她闭上眼睛,慢慢晃悠着秋千,想象着他在的时候,嘴里喃喃念着推高点,再高点。秋千好像真的越来越高,他一言不发的推着秋千,阿蛮也赌气不回头看,夕阳温柔的打在柳条上,小池波光粼粼,晚风轻抚,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无需任何言语就是很好的时光。阿蛮不生气了。伸手问他要礼物,他递给她一对瓷娃娃,说他不在的时候,阿蛮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它们说。阿蛮把女娃娃递给他,说我也有不在的时候。他笑得很温柔,是阿蛮从没见过的一种温柔。
第二天她去他的住所找他,却被告知他母亲去世,他带着母亲的灵柩回老家了,那是他母亲最后的愿望。阿蛮急着追问他老家在哪,没人答得上来。阿蛮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往后的岁岁年年,再不会有人如他一般牵动她的喜怒哀乐,共享她的时光琐碎,让她觉得:他在,心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