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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只是惘然——杜拉斯《情人》

此情可待,只是惘然
男式平檐帽,镶金条带高跟鞋,来自白皮肤的高傲。
浅柞稠西装,黑色利穆新轿车,黄皮肤带来的怯懦。
他说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爱她将一直爱她到他死,可是,在金钱权势下,他遵照父命,娶了别的女人。
她说是因为他的钱她才想要他,可是,在她乘船离去的时候,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
多年后,已是垂垂老矣的她终于提笔回忆起了这件尘封多年的往事,看似交替变换,杂乱无章的短短的文字却包含了她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她说贫困使她多思,可是啊,才十八岁,她就衰老了,她青春已逝,她皱纹渐深,她已经老了……她的老,也体现在思想的老,她的文字就像一个看过人生百态老去的小孩,早逝的父亲,绝望的母亲,凶残的大哥,软弱的小哥哥,这样一个缺爱不堪的家庭,促使了她的老成。而这样的老成,让她遇到了那个难忘的情人。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下车走向她时,她就知道他已经落到她的掌控中了。从此以后,她都是坐着黑色轿车去学校。于是,压抑许久的悲愤、憎恶、痛苦与恐惧终于终于通过性的方式痛快的释放出来,他们甚至一起吃饭,睡觉,做爱,闲谈。他告诉自己她的存在只是用来满足自己的性欲,她告诉自己想要的仅仅是他的金钱,他们靠着这种方式在对方的身上拿着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就这样互相索取,互相安慰,互相满足,故作淡定的掩饰着各自内心的那一点空虚的爱。我想,他们大概是懂的,都是懂得,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他们所有的眼神,所有的接触,所有故作轻松的一笑而过都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们那脆弱的尊严,他们心照不宣。
她不喜哭,在家里是不哭的,可是,那天,在那个房间里,那个可怜的少女哭了,顺带着那男人也哭了。她想起了她悲哀的母亲,她总归是要离开她的,或许他和她一样,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那寡妇母亲啊,总是病态畸形的偏袒着自己的儿子,连她那仅剩的尊严,也将要被这个女儿带走了。她又为何如此疯癫?她拿着女儿用身体得来的钱,却又冷酷的暴打着她,骂她丧尽廉耻,或许那个中国男人是她们家庭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太清楚她们现下最需要的东西只有他能满足,可她又问着自己为何有如此下贱的女儿。我想,可能这就是她的悲哀吧,她又何尝不是无奈的?家业未稳,就成了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孩子们优秀也就罢了,可偏偏却又是不思进取、得过且过的慵懒之辈。她最宠爱的大儿子,游手好闲,性烈如火,他常常会从她那里偷钱去享乐,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甘情愿,屈尊俯就的填补着这个好逸恶劳的无底洞。二儿子虽乖巧温和,但又懦弱无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仅有的这个女儿还偏巧勾搭上了一个中国男人,真是命运多舛,造化弄人,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绝望吧。她说有这样一个绝望的母亲是她的幸运,绝望的那么彻底,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却还是那样强烈。我能想象母亲的孤独无助,在无数个夜晚她应该也会怅惘难眠吧。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片段便是母亲心血来潮,带着孩子们打扫屋子,可以说这是书中为数不多的最为轻松的一个画面。正逢大哥哥不在家,她们用大桶的清水把房子冲刷的干干净净,在这样欢悦幸福的时刻下,母亲弹着钢琴,边歌边舞,原来这个家庭也有如此和谐的时候。隔着书我都闻到了那清新,鲜香的味道。她得多么强大才能这样冷静深刻的写着这发生的所有的不幸,淡定的像个旁观者。毋庸置疑,最得她心的当属她的小哥哥了,又是一个悲剧的人物。和他糟糕的命运一样,在一个阴惨惨的日子里,没有任何反转的死了。这汹涌而来的悲痛几乎要把她卷走。她又说了,死是获得永生的唯一方法,小哥哥死了,但同时他也是不死的,只是看不见了。她虽活着,但小哥哥死了,她也就死了。倘若说那个情人是救她们家庭逃离荒漠的稻草,那小哥哥就是带她存活于世的精神稻草,稻草没了,骆驼也就死了。她说她十八岁就老了,或许从那时起,她就看清了她即将惨淡的一生。她和他终究是要分离的,他们都是自卑的,他虽有钱,但没地位。她有地位,但又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他们都纠结于自己的家庭出身中,并为之拼命的挣扎。可是命运啊,就是这样诞妄不经,愈是不遗余力的反抗,那一成不变的结果愈显我们的无能为力。总是会有那么几个阶段,身心倍感疲惫,那积压已久的所有的不如意,不顺遂,不自在,不痛快总是会在这一刻变得不堪一击。即便你曾是个坚强勇敢,无虑乐观的人,在这脆弱的时刻,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会把你压的窒息。看啊,书里的每个人物都是痛苦的,所以在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随心所欲的活着。我想,他们的分离大概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了吧,虽然没有在一起,但在他们那个相对艰难的时期,各自成为了对方唯一的依靠,为对方带来了希望。和人生相比,那段特殊时期虽很短暂,但他们都会铭记一生。带着彼此的那份救赎,奔赴到新的“战场”继续苟活。虽然希望终究会破灭,但总比没有强。我反复阅读这本书,不断地领略书中“支离破碎”的语言,我感谢她,让我能如此沉下心来,参悟这千奇百态,变化无穷的人生。她在七十岁,才提笔直面自己的过去。那我也应放下,试着学会原谅自己的幼稚,无论曾经是多么的窘迫糟糕,我们都应对过去的一切不美好释怀。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在那个潮湿的,炎热的,印度支那发生的,那个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