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是心灵的优雅，正如风格是思想的优雅。两者都与质量有关，感情的质量，理性的质量。
——梅·萨藤
01
以前写过一篇介绍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的文章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都应该读这本书，说了我对他的喜欢，其实这类文字有个共通性：独语，自然，自我剖析。
所以我喜欢读一些名家的日记，还有书信。因为在这些看似随意的文字里，他们总会不经意的透露出自己的脾性来。
最近读了本书，美国作家梅·萨藤写的《过去的痛：梅·萨腾独居日记》，在我写佩索阿的那篇文章下面，有这么一则评论：
“一直以来，无论是烦躁，伤心，无聊，只要读上几页梅·萨藤，我就会变得平静，重新热爱生活。”
后来和这位叫花时的朋友交流过，问她为什么会喜欢梅·萨藤，她说：“梅·萨藤让我热爱和敬佩的，就是她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她并不是靠文字激励我，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她敢于剖析，袒露，深入自己。”
如果你喜欢孤独，独居，烦闷，经常自我反省，又热爱生活，相信梅·萨藤的日记会适合你。
梅·萨藤在书中说：有两种人对我的作品极感兴趣——首先是生活孤独的人；而第二种，是还没有对生活做出承诺的年轻人，既在工作也在爱情方面。孤单是自我的贫乏，孤独是自我的丰富。
02
我们这个时代，选择独居，选择孤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无论是被迫单身，还是自主选择单身，每个人在格子间里，都是孤独的人，关上门，在自己的天地里，选择和自己对话，而不是热闹的场合。
当然，梅·萨藤也不是一开始就独居的，她有过热闹的生活，在四十岁以前，谈很多恋爱，给学生上课，参加活动，朗诵诗歌。后来，她选择了独居。
《过去的痛》这本日记她六十六岁那年开始写的。第一篇日记里写道：
我曾想过，到七十岁再开始写一部新的日记，从现在算起还有四年。但时间也许已经解决了我的问题，看看我是否能以这种熟悉的方式使我的生活恢复一种意义感和连续性。
虽然是到了这个年龄，但她并没有沉浸在回忆当中，相比很多人在三四十岁就开始回忆，梅·萨藤难能可贵的就是，她一直在抗争。
用木心的话来说，岁月不曾饶过我，我也不曾饶过岁月。这句话我觉得用在梅·萨藤身上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是一段写于她六十七岁生日那天的文字：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又开始写诗了，我整整恢复了一年，我希望七十岁会是另一个丰收之年，而今年可能是忍耐的一年，准备好沃土，到时候鲜花会从中生长出来。
一个旺盛的生命力真好，七十岁还是一个丰收之年。疾病与岁月都不曾削弱她的精神力量。她一直像战士一样思考，写作，生活。
她说，我感到非常骄傲，因为我接近七十五岁了，而且仍能保持自我。
七十五岁那年，她还在日记里写道：“早晨一场持续的倾盆大雨配合了我的情绪，我非常喜欢这狂野、潮湿的世界。”
03
一个人，如果她完全过上了她理想的生活，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就会减少吗？
譬如，你喜欢自由职业，然后就真的让你自由了，完全没有尔虞我诈的事情；再如，你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然后就真的实现了，你可以随时都去国外旅行，从来不差钱。那样人生会不会所有烦恼和痛苦都没了？
我觉得不是。梅·萨藤也说不是。
要是从生活上来说，她可以说是完全实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很早成名，写诗歌，在大学任教，出了二十多本书，虽然不富有，但也不缺钱财，但她独居生活的内心挣扎依然一样不少。
她写道：
穿越痛苦的唯一途径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确切地理解它是什么以及它意味着什么，我想起了过去这一年我遭受过太多的精神创痛。将痛苦拒之门外就是丧失了成长的机会，不是吗？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甚至最可怕的打击，都不是没有用处的，每件事情都会以某种方式进入我们的人格机构，正如食物必须进入我们体内一样。
我想越丰富的人心，越容易引发这类甜蜜的痛苦。
梅·萨藤患上了抑郁，中风等疾病，是一位日益失去行动的老人，没有丈夫、孩子、爱人，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死去，如果按照正常的老人生活，要么去养老院，要么静待死亡来临。但梅·萨藤没有对生活妥协，她一直在战斗。
事实上，也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战斗，她经常写道自己的苦闷，“我再次来到了疾病的一个艰难关口。我始终处于愤怒的边缘。无人时孤独、绝望，有人时又精疲力竭。”
1986年12月31日那天，她写道：
这充满疾病、抑郁和死亡的糟糕旧年的最后一天。我写下这些，因为这是事实，同时也使我发笑。真的 ，尽管有这些抱怨，我仍然幸福地沉浸在内心深处，而那幸福的两天前变成了一首简短的抒情诗。
04
我读梅·萨藤的时候，感叹的是国外作家那种持续输出的精神力量。
六七十岁，还在拓展自己的精神领域，认为自己可以写出更好的作品，没有任何妥协，而在我们这里，很多成名的作家四十岁就开始停止成长了。鲜有六七十岁还在出优质作品的人。
她在日记里还经常提到和八十多岁的那些朋友，怎么过生日，怎么玩得嗨，我觉得这生活态度太难得了。我们这里是成长太快，衰落更快，鲜有常青树。
梅·萨藤提到，她收到过一位九十二岁老妇人的信并给她回信。梅·萨藤写道：
这是个充满活力的老人，虽然失去了六十年的密友，但仍能应付自如。我惊奇为什么非常老和非常年轻的人的来信最使我愉快。前一种情况也许是因为比别人年轻，你可以让对方高兴；而后一种情况则是你虽然比对方年老很多，但仍然能和他们交流，这也很好。
她依然渴望阅读，渴望丰盈的精神生活：“我希望有什么丰富的书可以长久沉浸其中！我订购了叶芝的书信集，但它们还没有来，没有东西读更加重了我身处囹圄的感觉。”
很长时间没有碰到一本能够给我那渴望信念和复活的灵魂带来滋养的书了。每天我们都能在报纸上遭遇这样多的灾难和恐怖。我们都被悲剧压倒了，我们对此几乎无能为力；它最后变成了一座肮脏、绝望、沉闷的山。
当你读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没有读到让你心灵有所触动的书，就会有所失落，就像喜欢辛辣食物的人，几天没吃到辣椒就想去吃一餐一样。梅·萨藤也是这样，渴望有不断滋养自己心灵的书，渴望会读到让自己沉浸其中的书。
波兰诗人辛波丝卡写过一首诗歌，里面写了自己的很多偏爱：
《种种可能》节选 胡桑 译
我偏爱喜欢人们，
胜于喜欢人类。
我偏爱手边放着针线，用于不时之需。
我偏爱绿色。
我偏爱不把一切，都归咎于理性。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开。
我偏爱和医生谈点别的什么。
我偏爱线条优美的美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就爱情而言，我偏爱毫不特殊的纪念日，
那样就可以天天庆祝。
从自己阅读上来说，我偏爱梅·萨藤这样真实袒露自我的文字。虽然我们相隔很远，生活的世界也完全不同，但总觉得人的很多心性应该是相通的。
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喜欢孤独的人会喜欢她的文字。每颗不屈的灵魂，应该也会喜欢她的文字。
“我感到情绪低落——只有秋天能给我带来安慰。”这是她日记里的一段话，现在是秋天了，希望这些文字能给你带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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